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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陆恒修的语调也跟著低了下去,“按我朝律法,包庇纵容与之同罪。”

听说抄家缉拿那天,太傅大人端坐於正堂之上凝神听琴,神色从容,无一丝不安之色。身旁的抚琴少年也是镇静安然,一曲奏罢才慢慢抬起脸来,杏核似的一双眼,眼角边挂一丝淡淡的笑。

陆恒修思绪纷杂,没有再往下说。等再回过神,角落里就剩了他一人。

走出了角落立在春风得意楼前往里看,里面一个火红的人影正挥著扇子上上下下地咋呼著:“什麽?没钱?没钱还敢来逛窑子!你当我春风嬷嬷是开舍粥店的是怎麽著?来啊,还不给我扒光了衣服扔出去!切,就这身破衣裳看著还能换几个铜板,他那个破包袱呢?看看里头有好东西没有,一并送到当铺去。我就说,贼眉鼠眼的,一看就不是个大富大贵的主。还有你们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,这样的人也给我放进来。老娘是白养了你们了!还想找我们家飘飘唱曲儿,切!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,价码都在上头标著呢!下辈子你也挣不了那麽多……”

回身见陆恒修还站在门边,忙又笑道:“哎哟哟,让陆大人您看笑话了,见笑,见笑!”

丝绢团扇半遮住一双杏核似的眼睛,眼角挂著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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侵吞赈灾银的官员相继都斩了,再过两天就是太傅顾庭筠行刑的日子。顾太傅平日里在朝中人缘颇好,众人提起他不免唏嘘:“挺好的一个人,怎麽说毁就毁了……”

“是啊。也没什麽架子,学问又好。”

几个跟顾太傅年纪相仿的回忆起从前来,更是有些恍如昨日的感觉:“当年那个时候,谁不知道大才子顾庭筠啊。人也长得好,多少姑娘家心心念念著他。”

“我家那个妹子一听我跟他同年,楞是缠著我去跟他提亲,说是当丫鬟也愿意。你愿意人家不愿意啊。”

“陆大人您那会儿年纪小,是没见著。他中状元那会儿,呵,全城没嫁人的姑娘都涌上街了。挤啊,笑啊,哭啊……比戏里还热闹。那时候,一提fēng_liú才子,张口就是顾庭筠。他上烟花巷,人家姑娘都不跟他要钱。他要给哪家的小姐写首诗,第二天,全城姑娘的眼睛都跟兔子似的……您说是吧,方大人?您跟他是同年呢,那时候他是状元,您是榜眼啊……”

方载道没有开口,话头却让辰王爷接了去:“可不是?他没得状元时就大名鼎鼎了。本王听说,那时候,您没中进士前,周大人您还在乡下饥一顿饱一顿地喝野菜粥呢。”

众人哈哈笑过,便散了。

“我那时候是在路边摆个摊,给人写字画画,画的最好的就是他的画像,因为买的人多……”陆恒修听方载道对辰王爷叹道,口气悠悠的,“我也没想到,最後会是他。”

“这也是个人的气数,别想了,从那时起就想到现在,再想头发都要白了。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,怎麽还什麽事都放不下。”辰王爷安慰他道。

两人挨著墙根说话,太阳斜斜地照进来,地上的两个影子就叠在了一起。

宁熙烨也跟陆恒修说:“那天你就别去了吧,朕代你去送他也是一样的。”

陆恒修摇头:“我没事,总是要亲自去送的。”

到行刑这一日,连著几天都是y-in天,风“飕飕”地刮著,不像是初春,反而萧瑟得像是晚秋。刑场上里里外外围满了人,有惋惜的,有痛恨的,也有纯粹看热闹的。

百官到了不少,也个个神色各异。陆恒修看著黑压压的人群,想找那个弹琴的少年。後来他又去过天牢几次,每次那个少年都会来,弹了一曲就走,再没对陆恒修看过一眼,陆恒修对他的身份却有些好奇。今天这样的日子,他应该也会来。却四下看了几遍也没看到那袭白衣。

宁熙烨当他是在找齐嘉,道:“前两次斩人的时候,小齐说没见过砍头,朕就让他来看看。结果把小齐吓坏了,今天告了假,怎麽也不肯来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顾太傅已经被押到了刑台上,虽穿著囚服,仪容却还干净,神色也不见慌张。陆恒修看了,心里的悲切更添了一层,眼眶也有些涩涩的,从前他教导自己的景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,温文和雅,如师如父。缩在袖中的手不禁蜷握起来,却触到一个温热的事物,手就被紧紧地包住了。

正是身旁的宁熙烨见他神色悲戚,就趁众人都看著顾庭筠时,偷偷把手伸过来握住他的,悄声道:“早跟你说别来了,偏不听。”

陆恒修正想答话,底下的人群中起了s_ao动,有人一身苍白丧服,手执一只白瓷酒壶缓步行到了刑台之下。

抬起脸来,来人有一双杏核似的眼睛:“想不到,终究要我来送你一程。”

三分眼泪,三分笑,还有四分感慨化作了沧桑。

第三章

“亏得当年没有答应跟你,要不然今天我也得跪在这儿。”脸上半点粉黛不施,头上简单地挽一根木簪,要不是嗓子里不变的一丝柔媚风情,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面容素净的女子会是春风得意楼里那个势利风s_ao的老鸨。

“如烟……”许久之前的称呼,而今唤出口,彼此都已变换了容颜。

女子眼中含著的泪和笑意混在了一起,一片晶亮的水光:“难为你还记得我……我还当你眼里只有小尘呢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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